厦门记忆:蔡元培曾逃难厦门,夜宿鼓浪屿,调解集大学潮,好奇于文昌鱼,刻诗日光岩" title="厦门记忆:蔡元培曾逃难厦门,夜宿鼓浪屿,调解集大学潮,好奇于文昌鱼,刻诗日光岩" />
图1:蔡元培题刻
白天参观生物学院,文昌鱼引起了蔡元培的兴趣。在给妻子的信中,他特别提及,“有一种鱼,在沙中钻行,白色而无目,为各种记述鱼类者所未见,而土人亦不知其为动物,故无名。现由厦大学者名为‘嘉庚鱼’,以作为陈嘉庚之纪念。鱼甚小,略如最小之银鱼或鳗线也。”
20世纪20年代,鼓浪屿士绅组织“鼓浪屿延平公园筹备组”,想筹建公园来保护日光岩公地。1931年编印的《厦门指南》记载道:
延平公园:在鼓浪屿日光岩。为郑延平王水操台旧址。形势雄伟。该地前被富商黄仲训据为私地,驻瞰青别墅。现经民众争回,收为公有,改建延平公园,尚在建筑中。
1936年时,林尔嘉游延平公园,并作游园诗:
为惜花起早,扶笻来此间。
雄心怀故垒,海气逼重关。
舟趁春潮急,诗题古石顽。
眼看风景好,无恙旧江山。
日光岩上的摩崖石刻,有数方就是在筹建延平公园时募集来的。民国18年,鼓浪屿工部局华董李汉青,受委托赴南京征求名流题字题诗。李汉青邀集来当代高手:
有政界大佬、民国立法院长胡汉民,题写了“光复台”。
有军界大咖、政府常务委员李烈钧,题写了“日月俱悬”。
还有文化大腕、北大校长蔡元培。学人才高,题了诗并附了跋:
叱咤天风镇海涛,指挥若定阵云高。
虫沙猿鹤有时尽,正气觥觥不可淘。
中华民国十六年一月来此凭吊,十九年十二月应李汉青先生之请补题,蔡元培。
图2:“光复台”
图3:李烈钧题刻
民国16年(1927年)时,蔡元培曾到过日光岩,不过当年是避难来的。
1926年11月,皖苏浙组织“三省联合会”,公推蔡元培为联合会的委员会主席。联合会提出的政治主张,首条就是划三省为民治区域。此事惹怒了闽浙皖苏赣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。在一番舌战后,孙下令取缔三省联合会,缉拿以蔡元培为首的团体领袖。孙的命令简明扼要:“缉捕会员,格杀不论”。
委员会决定“走为上”。蔡元培取道象山,买舟南下。当时跟随蔡氏的北大学生姜绍谟,回忆了这段海上经历:
后来我们……遇着从福建来浙装载带鱼的小帆船三艘,我们便搭乘这三船去福建。船很小,我们一行五人分乘二船,蔡先生和马夷初先生乘一船,我和另外两位同学三人一船,另一船装载行李。时东北季候风大作,一叶扁舟,飘泊海上,危险异常。我因晕船,终日蜷卧不能走动;蔡先生则不晕船,还能起来,吃饭。船行一天两夜就到达福建琯头地方……
马夷初即马叙伦,也与蔡氏一同逃难。他有同样的回忆:
(我们)雇了两只帆船,乘夜上船。我和蔡先生坐了一只,姜先生等三位坐了一只。我虽则“曾经沧海”,但是都乘轮船,帆船漂海是第一次。白天倒也平常,夜里遇到风浪,听他们一辈船家转柁时呼叫的声音,和船身的倾斜起伏,倒觉得有点骨悚。我和蔡先生都是睡着起“腹稿”做诗,消磨了两天已到福州。
到福州以后,马叙伦继续回忆:
这时,东路军总指挥何应钦已破了督办福建军务周荫人的兵,收复了福建;何总指挥还驻在福州,他的参谋长蒋伯诚是我的学生,快二十年不见了,北大的一位同学袁世斌(现任贵州民政厅长)正做政治部主任,正是“他乡遇故知”,而况在革命发展胜利的时候,自然都有不可形容的高兴。等到何总指挥离开福州,向浙江进发的第二日,我们也离福州往厦门……
我们在厦门青年会住了一晌,中间又去厦门对岸的鼓浪屿,逛了几个大资本家的花园(一个是中南银行老板黄奕住的花园)。他们这些花园,简直是“官山府海”,一个林家花园,原是明末延年王郑成功的水操台,这不很阔?我们又到了泉州登了一座什么山,逛了开元寺,游了万安桥;(小说里蔡状元造洛阳桥,就是这桥。)万安桥跨两县的境界,活像长虹卧海,那种大的石料和建筑的工程着实可惊。又到漳州,逛了一逛山水,过一顶桥,占用二三丈长五六尺方的石头造成的,(万安挢的石料没有这样长大。)我不晓得当时没有起重机,是怎样搬运的。……
我们再逛了集美学校,回到厦门,计算何总指挥早进浙江,起了“归与”的头,集美学校校长叶采真先生是北大毕业的,就用他的捕鱼轮船送我们先到温州……
图4:蔡元培像
在福州时,蔡元培遇到了厦门大学教授顾颉刚。顾既是北大的学生,也是北大的教师。于是顾邀请蔡元培一行访问厦门。1927年1月30日,蔡马二人从福州转到厦门,住进了鼓浪屿的“厦门酒店”。蔡元培关注厦门,不仅仅是缘于和顾颉刚的师生关系,之前蔡氏就开始注意厦门了。在同年1月7日至10日的日记中,他已提前对厦门“备课”:
厦门海后滩,于清代许英人通商。后托英人经理。
民七,英人擅立界址,竖旗牌,称租界。至民九,太古又擅筑码头栈桥。于是,厦人全体力争,始撤毁租界旗牌。民八,设市政局,筑新马路一段。
输入品:洋布、棉丝、面粉、米、石油(外国);豆粕、大豆(北方)。
输出:往南洋——茶、纸类、铁锅、伞等日用品。往台湾之烟叶。往北部之糖及果物。
工业:厦门船渠公司,大同、陶化罐头公司。
铁锅:厦门所造铁锅及汽锅等,以供台湾砂糖、樟脑及南洋群岛槟榔膏制造之用。旧有四处,今只一处。砖瓦、石材自左近渔业。
1月31日,蔡马访问了厦门大学,参观了国学研究院及生物学院。是夜,因轮渡无船运送,蔡马二人便宿于生物学院。
马叙伦写有《宿厦门大学》:
楼船严守望,刁斗阻归程。
人静海声大,楼高铃语清。
拥衾窥鼠窃,侧耳待鸡鸣。
辗转心潮涌,吾亲在宛平。
(“刁斗”句原注:“时寓鼓浪屿”,“楼高”句原注:“校右为南普陀佛院”)
白天参观生物学院,文昌鱼引起了蔡元培的兴趣。在给妻子的信中,他特别提及,“有一种鱼,在沙中钻行,白色而无目,为各种记述鱼类者所未见,而土人亦不知其为动物,故无名。现由厦大学者名为‘嘉庚鱼’,以作为陈嘉庚之纪念。鱼甚小,略如最小之银鱼或鳗线也。”
这一天的重点是厦大国学研究院。国学院新近开办,林语堂任总秘书长,在他的举荐下,学院集合了一批著名的学者,如文学家鲁迅、国学家沈兼士、史学家顾颉刚、语言学家罗常培、中西交通事史专家张星烺、考古学家陈万里、编辑家孙伏园等等。用林语堂的话说,此时的研究院“略有北大南迁的景象”。蔡元培的到来,自然受到了北大同仁的欢迎。一日内参观、演讲、公宴、私宴不断。顾颉刚有文记之:
那时我在厦门大学任教,校中招待他,我也作陪。席上有人骂当时学生不守本分读书,专欢喜做政治活动的,蔡先生就正色说道:“只有青年有信仰,也只有青年不怕死。革命工作不让他们担任该什么人担任!”他这般疾言厉色,我还是第一次见呢。翌日他应厦大浙江同乡会之召,报告浙江革命工作,说到工作不顺利处,他竟失声哭了。那时他已经六十岁,就在这般凄风苦雨之中度过了他的诞辰。
第二天,蔡、马访问集美。“今日,参观集美学校。学生一部分尚反对校长,我亦想为他们调和,看情形如何耳。集贤(美)学校之建筑及设备均甚好。”
集美学校在1920年底、1923年5月已发生过两次学潮。1926年10月至1927年2月又发生第三次风潮。
图5:集美学校校长叶渊
蔡元培等恰逢的第三次学潮,起因于校长叶渊禁止学生加入任何政党,并将四十余名加入国民党的学生除名;继而又与学生组织的“校务革新会”在校权问题上发生争执,校方不赞成学生拥有校务表决权。而学生则不答应,于是罢课开始。继而学生又提出“倒叶”、“驱叶”等口号。消息传出,社会轰动。厦门成立“各界援助集美学潮委员会”,全国和各地学联也给予声援。革命军总指挥何应钦派员调解,无效。恰好蔡、马来厦,二人就有了居中调解的想法。然而,事情并不顺利,《申报》有报道:
厦门集美学校学潮,经蔡元培在厦调停,本有解决势。嗣以陈嘉庚坚持须开除主动此次风潮学生,致无结果。蔡去后更形停顿。陈复厦鼓各绅调停电谓,政府不谅,干我用人,议决停办。同时学校方面布告,本季除小学幼稚园外,均停止招生,亦不宣布开学。最近该校学生会电陈催促,陈于九日复电云,集美学生会鉴:来电悉,余非不欲迁就,念厦集屡次罢课,无理要挟,出反任意,太自简便,既蔑校规,不顾损失,害马蟊贼,旁观无责,弃青年求学光阴,阻华侨内向诚意。余苦心积虑,为集美善后计,别无良策,唯有静待时机,重开未迟,故停,请转他校是荷。观是陈之停办该校,已具决心矣。该校学生现请学联会援助交涉,未识能奏效否也。(1927年3月15日)
掏私人的钱包,办公益的事业,办学未久,就经历数次风潮。陈嘉庚定觉得窝囊透了,因此他坚持要惩办那些带头闹事的“害马蟊贼”。在给校长叶渊的信中,他对蔡元培、马叙伦也有怨言:
至于蔡先生所云,学生不必开除,以为开除无效,宜顺其潮流,宽大怜惜以济之。先生亦略赞成其说,且为大教育家之经验,未必无见解也。虽然,此乃蔡先生平时主持北大之方针,事事任学生自由。然北大为公费之校,无论其一年几次风潮,几回罢课,教员、学生均称便利。所损失者,政府之公款耳,何事而不可?弟意该校之费若从蔡、马二君私囊取出,(必)不能时常逍遥海外。忧乐所限者,恐彼未必如许宽大怜惜也。况属乱群之马而固留之以分校权,及函请政府收为国有,今日费我私财,而复任之其所欲为,蔡、马二君若能反思底细,必不能复抱素时之乐观而代弟筹一稳健之办法也。
图6:1918年创办时的集美学校校舍
1927年1月,同是陈嘉庚创办的厦门大学也闹起了学潮。起因之一就是鲁迅辞去了厦大的教职。随后,厦门大学在地方各报刊登启事,其中说:
本校为提倡国学起见,商得校董部之同意,创设国学研究院,聘请名流担任讲席,近因院中教授有辞职别就者,校长极力挽留无效,深怀歉仄,遂有少数学生藉此鼓动风潮,推举代表向校长交涉,略谓理科主任兼代秘书长刘树杞博士把持校务,致使国学院教授难行其志而辞职,要求罢免刘君本兼各职。……
有人见蔡元培调解了集美学校风潮,就想再借蔡氏之力来调停厦大学潮。蔡元培认为厦大风潮的“内容复杂,双方意见距离过远”,没有答应。
在下去的日子里,蔡元培、马叙伦到泉州、漳州、南靖游览。演说,又在鼓浪屿、青年会、南普陀佛学院等处演讲。此时浙江局势已平,2月18日,蔡元培、马叙伦二人返回浙江。集美学校校长叶渊(采真)专门派出“集美第二”号船送二位先生北上到温州。“集美第二”是1926年时陈嘉庚从法国购买回来的拖网渔轮,在当时可以算是全国最大的渔轮。后来拍摄的电影《渔光曲》,许多镜头就是在这艘渔轮上拍摄的。1922年时,陈嘉庚校主曾费款三万元从英国购买渔船机器,由教师设计,在集美建造了载重31吨的柚木船“集美一号”,供水产学校学生实习使用。新造的“集美第二”,不仅可供学生实习,而且还可出海捕鱼。用陈嘉庚的话说,“使其出海捞渔,三四天后满载而归,成绩甚佳,所得之鱼多为帆渔所未见,迨开市发售,每次需七八天方能卖完。”
此次乘铁壳渔船北上,革命形势大好,已非乘“带鱼船”逃难南下可比的了。蔡、马二人自然意气飞扬。各赋七绝二首:
蔡元培《赠集美第二》
民国十六年二月十八曰,承集美第二送我等回浙,口占志谢,并请采真校长、君一船长教正。
见惯风潮了不奇,要将实习养新知。
渔权外海新开展,记取青天白日旗。
之二
断发操舟古越民,浙东渔户尚精勤。
更将闽士雄强气,随着银涛到海门。
马叙伦《赠集美笫二》
十六年二月,乘集美第二渔舟抵永嘉,率占断句。
谢君相送到温州,谢客岩前认旧游。
他日西湖双屐过,鱼羹纯菜一尊浮。
之二
无边烟雨迷前路,不畏风波争上游。
此去江南好风景,鲈鱼美酒胜封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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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刘瑞光,厦门人,笔名海峡问史,曾贡献于教育界,现悉心精研厦门文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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